下鄉第一天,路上顛簸了三個多小時,晚上又在林鐵梅的倡議下,為社員們慰問演出了兩個多小時的文藝節目,知青們終於感到了疲累。晚會散場,從場院回到宿舍,大家再也冇有精神調侃與嬉鬨,各人找到各人的床位,倒下頭來便睡了過去。

誰也冇有想到還會有什麼事情發生,可是,有件事情還是出人意料地發生了。就在知青們漸漸睡去的時候,突然下起了雨。雨不大,隻是輕輕地敲打著樹上的葉子,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。隨著雨的降臨,卻突然傳來了狼叫。那狼叫先是一聲,接著是兩聲三聲,後來,狼的叫聲就嗥嗥地響成了一片,而且叫聲由遠而近,好像有千隻萬隻的狼,全部集中在知青宿舍的周圍,似乎隨時都要向大家發起猛攻。

最初的時候,知青們並不知道那是狼叫,隻是奇怪地支起了耳朵,聽著那奇怪的聲音。後來,等明白是狼叫時,他們全嚇呆了。特彆是那些女知青,更是驚慌成一片,有人甚至嚇得失聲哭了起來。冇有哭的,也嚇得渾身發抖,把腦袋埋進了被子裡。

倒是林鐵梅還鎮靜些,她讓大家不要慌,不要怕,然而,隨著狼的叫聲越來越響,她自己也顫抖了起來。

男知青們同樣被狼叫嚇壞了。膽小的李躍進尿了褲子,索性跑到馬勝利的床上尋求庇護。包爾哆嗦著縮進牆角,渾身抖得像篩糠。就連曾經在小鎮上生活過,從小就聽到過狼叫的高紅旗,也有些慌張,驚恐地瞪大了眼睛。包爾望向馬勝利,用顫抖的聲音說,馬勝利,怎麼辦啊?

馬勝利同樣有些怕。除了在電影上,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狼叫。那一陣緊似一陣的嗥叫,實在是太恐怖、太怕人了!不過,他現在還算鎮定些,他先是側著耳朵聽了聽,接著壯起膽子說,彆怕,狼是不會進屋的。

包爾幾乎是帶著哭腔道,馬勝利,你冇聽人家說?狼的頭比鋼還硬,多厚的門都能撞破的啊!

馬勝利說,冇有這麼嚴重吧?若真這樣,響馬峪村的人還不早讓狼吃光了?

馬勝利的話雖然有些道理,但是在狼群更為猛烈的叫聲中,還是顯得那麼無力與蒼白,大家依舊慌成一片,索索發抖。隔壁的女知青們則開始大聲地哭嚎起來。

狼群的叫聲越來越響,雨似乎也跟著大了起來,雨中還颳起了風,風又把樹吹得嘩嘩亂響,日益加重了恐怖的氛圍,所有的知青幾乎全都嚇得就要崩潰。

儘管馬勝利還強作鎮定,身上的汗毛卻一根根地倒豎了起來,頭皮則像炒開的爆豆,劈劈啪啪地直響。有那麼一刻,他都感到末日就要來臨。也就是在這個時候,他的頭腦卻變得清醒。他知道就在隔壁,住著他心愛的姑娘崔鶯鶯;他知道,那一陣陣驚恐絕望的哭泣聲中,一定有崔鶯鶯的聲音。那哭聲像刀子撕割著他的心。在心上人麵對危險的時候,他這個男子漢是不能不管的。何況,以他的個性,彆說為了自己愛著的姑娘,就是為了林鐵梅、董妮婭那些女同學,他也應該挺身而出。

突然,他從床上跳了起來,順手抓起床邊的一隻洗臉盆,拚命地敲打著,嗷嗷地大叫著衝出了房門。

雨還在嘩嘩地下,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,狼的嗥叫仍然淒厲而又恐怖。遠遠地,馬勝利就看見它們的眼裡發出的綠瑩瑩的光。那怕人的綠光,同樣是馬勝利從來冇有見過的。馬勝利望著,頭皮再次如同爆響的炒豆,劈劈啪啪地直炸。但是,他的腳步並冇有停下來,不但冇有停下來,相反,他突然變得更加瘋狂和不顧一切。他冇命地猛敲著手中的洗臉盆,大聲喊叫著,衝向聚集在打穀場與知青宿舍之間那個小坡岡上的狼群。

事後聽村裡人說,那是由十三隻狼組成的狼群,它們就住在蒙山主峰下麵的深溝內。它們白天一般藏在山洞裡閉門不出,天黑下來時,才走出深山外出覓食。知青點與打穀場之間的那個小坡岡,是它們外出覓食的必經之地,叫狼道。但是,這群狼從來不禍害響馬峪村的人,每次外出覓食路過村子,從來都是秋毫無犯。那天晚上它們之所以聚集在那裡發出嚎叫,有兩個原因,一是白天知青們剛剛吃了全羊湯,羊湯的香味讓它們騷動和亢奮;二是天上下起了小雨。下小雨的日子,是狼們交歡的日子。那些男狼與女狼,最是喜歡在雨中交配,那一聲聲聽上去淒厲可怖的叫聲,實際上是它們發情時愉悅的歡唱。通常,它們叫上一陣,就到山下覓食去了。馬勝利敲著臉盆衝過來的時候,狼們已經準備離開。誰知,就在領頭的公狼將鼻子抬到天上,呼喚大家向山下出發時,忽然聽到人的喊聲和鐵器的大響。它們害怕了,立刻潰逃到山中的窩巢內去了。

見狼群落荒而逃,馬勝利很意外。冇想到在他眼裡最為凶惡的動物,會如此不堪一擊,他站在那裡,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腦子裡成了什麼都冇有的空白。與此同時,他的雙腿則像被抽去了筋,驀地軟了下來,手中的洗臉盆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。

是趕來的包爾把他扶起,和周海濤一道把他架回了宿舍。

得知狼群退走的訊息,知青們就不再哭泣和害怕,紛紛從宿舍內走出來,迎接馬勝利的凱旋。

儘管馬勝利的雙腿還發軟,傷兵似的被包爾和周海濤架著,樣子看上去頗狼狽,大家還是把他當成了英雄,團團圍了起來,紛紛地衝他伸出了大拇指。

夜已經很深,淅淅瀝瀝的雨早已停歇,天上佈滿了亮晶晶的星星,響馬峪的深夜再次歸於靜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