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青點旁邊有一片栗子林,林中有許多臥羊似的大石頭,新的一天到來時,知青們插隊後的第一次的會議,就在那片栗子林中召開。二十來名知青坐在林中的石頭上,要用投票的方式選出知青點的負責人。

會議由村支書與吳乾事主持,就見林鐵梅取出一把紙條兒,一一地發給大家。馬勝利小時候就是大院裡的孩子王,他孤身戰群狼的壯舉,更給自己新增上了砝碼,因此,他差不多是以全票,當選為知青點男隊的隊長。與他同時當選的,則是董妮婭,她以壓倒多數的票,當選為知青點女隊的隊長。

林鐵梅冇有參加選舉,她被指名擔任了知青點的總隊長。身為男女分隊長的馬勝利和董妮婭,順理成章地成為知青點的副隊長。

選舉完畢,薛支書與吳隊長對全體知青進行了分工,知青們的插隊生涯正式開始。馬勝利他們那幫男知青,被分到了林業隊;董妮婭她們那幫女知青,被分到了副業隊。崔鶯鶯實現了她的理想,當了村裡的赤腳醫生,並於當天就到鎮上的衛生院培訓去了。隻有在高紅旗的安排讓大家感到意外,在學校學習成績一塌糊塗的他,竟然當上了大隊裡的小學教師。宣佈這個安排時,知青們都吃了一驚,小聲地議論起來。包爾捅捅身邊的馬勝利說,天呀,這是誰安排的,怎麼能讓他當教師?

馬勝利淡淡地說,這你還不懂?人家是“文革”主任的公子嘛,照顧他唄!

包爾道,他那點本事,能當教師?豈不是誤人子弟啊?

馬勝利說,你管那麼多乾什麼?再說了,現在是“文化大革命”,學習不重要,革命才重要嘛。

包爾還是覺得好奇,道,真是好玩,咱們就等著瞧他怎麼當這個教師吧!

馬勝利不再說什麼,他支起耳朵,想聽聽村裡對於林鐵梅的安排。就聽吳文玉宣佈道,因為林鐵梅是知青點的隊長,她被分到大隊部,協助薛支書做全大隊的工作。

這個決定並冇有讓大家感到意外,林鐵梅乾這個工作是太合適,太稱職了。她的爸爸林一峰是縣委書記,作為書記的女兒,她從小就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,這個職位自然非她莫屬。

分配完畢,吳文玉宣佈散會時,卻見林鐵梅站了起來,把一紙申請書遞了過去,然後說道,吳隊長、薛支書,我不去大隊部,我要到生產第一線!

吳文玉與薛支書都怔在了那裡,不明白地拿眼來看林鐵梅。

林鐵梅接著說,我要到最艱苦的崗位上去磨鍊自己,真正在廣闊天地裡鍛鍊成長!

村裡最艱苦的工作就是戰山河民兵連。知青們下鄉插隊時,大家正在修水庫,工地上天天紅旗招展,炮聲隆隆。吳文玉與薛支書都為林鐵梅的精神所感動,見林鐵梅態度堅決,便咬咬耳朵,簡單地商量了幾句,點了點頭。

林鐵梅如願以償,高興地笑了起來。

會議開罷,大家便按照剛纔的分配上工去了。馬勝利他們幾個男知青,被一個漢子領走。那漢子叫李春來,是大隊裡的林業隊隊長。他三十來歲,個子高大、臉龐紫紅,光裸的膀子上鼓著好多肉疙瘩。他不太愛說話,當薛支書把知青交代給他時,他隻是憨憨地笑了笑,把大家招呼到自己的身邊道,來,跟著我走。說著就沿著小路向前走去。

馬勝利他們急忙跟在了後麵。

大家離開知青點,穿過一條村巷,沿著小路上了山。在穿過村巷的時候,李春來站下來,用下巴努著一個小院對大家說,這就是俺的家,你們先等等,我一會兒就來。說著進了一個半掩著的柴笆門。

出來時,肩上多了一杆槍。槍是土槍,村裡人叫洋炮,模樣和傳統意義上的槍冇有什麼差彆,隻是槍筒子很長。槍射出來的是子彈,洋炮射出來的則是火藥摻雜的鐵砂。鐵砂和火藥分彆裝在一隻牛角和一個葫蘆內,牛角和葫蘆都彆在他的腰中,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。

大家小時候玩過洋火槍,也在上體育課時打過靶,卻從來冇有玩過洋炮。他們見隊長揹著槍出來,呼啦啦把隊長一圍,嘰嘰喳喳地嚷了起來。

馬勝利說,隊長,你扛著槍乾什麼啊?

隊長說,打獵唄。咱們這裡冇什麼好東西,就是野物多。兔子、斑鳩、獾,都有。

見了狼敢不敢打啊?李躍進想起昨天晚上的狼叫,還有些膽怯,壯著膽子說。

隊長立刻嚴肅起麵孔道,狼不能打。狼是山神爺爺喂的狗呢!

山神爺爺?這不是迷信啊?大家說道。

隊長望望大家,不再說什麼,隻管向前走去。大家隻好跟在後麵。

先是進入一座山穀,走到山穀的儘頭,再爬上一麵高坡,眼前竟然出現一片開闊地。那開闊地呈盆地狀,底部非常平坦,四周則是起起伏伏的山巒。開闊地裡是一片沼澤,濕漉漉的,生滿了密密麻麻的蘆葦。冇有蘆葦的地方,便是成片的果園,有蘋果、板栗、李子,山坡上還種著地瓜與花生。

在盆地的中心部位,有個破廟和幾間草屋,是林業隊隊員們的營地。這地方還有個名字叫高澇坪。

與戰山河民兵連相比,林業隊的活兒相對輕鬆些,每天就是給果樹澆水、打藥、施肥與鬆土。稍累點的活兒則是挖樹坑。高澇坪的麵積非常大,除了盆地底部已經開發種上果樹外,四周的山坡還冇有開墾,亂長著些雜草和灌木。乾完果園裡的活,隊員們就掂著钁頭登上山坡,將那些雜草灌木清除掉,挖下一個個樹坑,準備來年春天栽種新的果樹。

馬勝利他們到來時,果園裡的事情剛剛做完,大家正在山上挖樹坑。隊長李春來見知青們細皮嫩肉,冇乾過什麼苦力活,就安排大家看守果園。

果園在深山中,離村子有四五裡路遠,是冇有人來偷摘果子的。所謂守果園,其實就是對付那種叫獾的小獸。在蒙山一帶的密林中,族群最多的動物莫如獾,它們的數量之多,幾乎無法統計。似乎隻要走到山裡,就會看到它們的洞穴和遺下的糞便。它們的身影卻很難見到,因為它們是晝伏夜出。它們最愛吃的食物除了昆蟲,就是果園裡成熟的或未成熟的果實。天上了黑影,它們就從洞穴內鑽出來,從四麵八方向果園聚集。它們的爪子善於奔跑,也善於爬樹,嗖地一下就攀上樹梢,哪顆果子個最大、最甜、熟得最好,鼻子一聞就能聞得到,三下五除二,就成了它們的美餐。如果不對付它們,一年下來,辛辛苦苦結出的果子,得有多半讓它們吃掉。

馬勝利他們的具體工作是跟著李春來去捉獾。

走在前麵的李春來光著脊梁,肩上揹著一大捆蚊草繩,知青們則拿著幾隻布袋緊隨其後。大家從那破廟旁邊的草屋裡出來,穿過果園和蘆葦叢,走進旁邊的鬆林中。

鬆林很深、很密,陰森森的,一眼望不到邊。地上的鬆針厚厚的,走在上麵就像走在地毯上。剛進樹林子,李春來就停了下腳步,眼睛四下瞅瞅,就發現了獾洞。他彎下腰,用手捏起洞口的濕土仔細看看,對大家道,這個洞裡有獾。說著將背上的蚊草繩放下,四處去找那另兩個洞口。找到另兩個洞口,他令包爾王衛東去守其中的一個,命馬勝利與李躍進守另一個,自己則動手去熏。他擦燃火柴,將蚊草繩點著,取出把扇子,衝著洞口扇動起來,蚊草繩冒出的煙霧,便一股一股地跑進了獾洞。

蚊草繩還冇有燃燒完畢,躲在洞中的獾就受不了了,隻聽一陣吱吱亂叫,慌忙從洞裡竄了出來,正好進入大家的布袋。第一次熏獾就大獲全勝,共捉到七隻。滿載而歸地返回營地,大家都高興得咧著嘴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