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鐵梅是薛支書親自送到水庫工地的。他把她交代給鐵姑娘隊隊長宋二丫時,宋二丫正推著獨輪車爬一道坡。車裡盛著滿滿兩大簍從水庫底部挖出來的土,她要把土從斜坡推上去,墊在已經築起來的壩基上。

宋二丫是個黑臉膛姑娘,個子不很高,卻結實,黑黑的頭髮梳著兩隻粗粗的短辮,再用皮筋胡亂一紮,隨便丟在肩頭。她兩手緊握車把,弓腰蹬步向坡上推著,很陡的斜坡,她十分輕鬆地便推了上來。將土傾倒在地,她推著車子要返回庫底時,看見走來的村支書與林鐵梅。

薛支書說,二丫,你等一下。

宋二丫站下說,薛支書,什麼事?她擦著臉上的汗,把眼望向林鐵梅。

薛支書指著林鐵梅說,這是咱知青點的林隊長,她主動要求到鐵姑娘隊來鍛鍊,我就把她交給你了。

宋二丫立刻丟下手裡的獨輪車,熱情地過來握林鐵梅的手。但是隻握了那麼一下,她就馬上鬆了開。她發現女知青的手太軟、太嫩了,哪裡是乾活人的手?她打量打量林鐵梅,眉頭就皺了起來道,不行,不行!看你細皮嫩肉的,鐵姑娘隊的活可乾不了!

宋二丫推車爬坡的情景,林鐵梅早就看在眼裡,她對這位鐵姑娘隊隊長充滿了敬佩與羨慕,便誠懇地道,二丫姐,我們知識青年響應**的號召來插隊,就是要鍛鍊的,不經曆風雨,怎麼能成為合格的,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接班人?

薛支書則接嘴道,對,人家林鐵梅的覺悟可高了,主動要求到最艱苦的地方來鍛鍊呢!

宋二丫再次打量林鐵梅,有些不情願地道,那好吧,跟我來。說著領著林鐵梅走下大壩。

水庫的庫底上,鐵姑娘隊的隊員們和戰山河民兵連的民兵們,正乾得熱火朝天,有的挖土,有的裝車,有的推,有的挑,還有人懸在不遠處的崖壁上,抄著錘子開石頭、抬石頭,發出嗨喲嗨喲的號子聲。

宋二丫望了大家一眼,一時不知道派女知青乾什麼活。她沉吟了一會兒,瞅見不遠處有個姑娘在燒綠豆湯,一股藍色的煙霧在朝天上嫋,便把林鐵梅領過去說,鐵梅,你就在這兒和小翠給大家煮綠豆湯吧。說著就要把林鐵梅交給了小翠。

林鐵梅卻站在那裡冇有動。她望望小翠,皺起眉頭道,二丫姐,我剛纔可是說了,我來鐵姑娘隊,是接受鍛鍊的,我要乾最苦最累的活!

宋二丫怔了怔,再次把目光望向林鐵梅道,那你想乾什麼呢?

林鐵梅連想都冇有想,道,和你一樣,推獨輪車!

宋二丫忙擺著手說,不行不行,車子你是推不了的。

林鐵梅卻不服氣地道,怎麼推不了?你能推得了,我就能推得了!

宋二丫很鄭重地說,推車子可不是簡單活,一是要有力氣,二還要有技術。不瞞你說,為推這車子,我都學了半個月呢!

林鐵梅說,那我也學半個月唄。

宋二丫見林鐵梅態度堅決,歎了口氣道,好吧,我教你學推車。

林鐵梅高興地跳起來,搶過宋二丫的車子推著就走。剛推起來還冇有走幾步,車子就失去平衡,呼啦歪倒在地上。

看見來了個女知青,好多人都拿眼睛朝這邊看,見林鐵梅將車子推倒,齊聲發出哈哈地大笑。宋二丫冇有笑,她瞪了大家一眼道,笑什麼笑?人家是城裡來的知識青年,第一次學推車呢!你們當年學推車時,怕連她都不如呢!

大家這才吐吐舌頭,埋頭乾起活兒來。不過,一邊乾著活,還是不時地偷眼望林鐵梅,要看看這個在城裡長大的溫室弱苗,怎麼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。

林鐵梅冇有在乎大家的嘲笑,在車子歪倒在地的時候,她自己也自嘲地笑起來。笑著,她弓下腰,再次握緊了車把,將車子重新推了起來。

宋二丫過來幫扶著說,推車子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掌握好平衡,雙手用力要均勻,眼要直視前方。

林鐵梅按照宋二丫說的動作要領,推著車子向前走去,終於把車子推到了庫底。

宋二丫用了半個月學會推獨輪車,林鐵梅用了不到一週,便把獨輪車推得一溜兒風。

有一天,縣知青辦的帶隊乾隊乾部吳文玉來到響馬峪,他先是找到村支書瞭解了一下知青們插隊後,村裡有什麼困難和要求,又到了水庫工地,他想找到林鐵梅,向她口頭傳達縣知青辦的一次會議精神,到了工地,卻見戰山河民兵連的小夥子與鐵姑娘隊的隊員們正在緊張的勞動,男男女女,來來往往,都乾得熱火朝天,一時不知林鐵梅是哪一位。他便攔下一位推著獨輪車的姑娘說,我是縣知青辦的吳乾事,來找女知青林鐵梅,請告訴我,哪一個是她?

那姑娘停下車,擦著臉上的汗水道,吳乾事,難道你認不出她來了?

吳乾事道,我在這裡找了半天了,怎麼冇有看見她?

那姑娘笑起來,道,吳乾事,你仔細看看,本姑娘是不是你要找的林鐵梅啊?

吳乾事瞪大眼睛去看那姑娘,過了半天才大叫了起來道,你怎麼就是林鐵梅啊?哎呀呀,我都認不出來了呢!

林鐵梅嘎嘎嘎地笑了起來。